我父亲逝世在我和我大姐工作居住的T市的中心医院,当时已是下午,把遗体运回我们市老家不大现实,就在T市火化,我哥抱着骨灰盒,我抱着老父遗照,驱车上百公里回老家。
暮色苍茫,车外寒风呼啸,雪花纷飞,车内我两个姐姐呜咽哭泣,气氛压抑。没想到十几年后,我母亲也是同样的方式魂归故里,令我们姐弟又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折磨。
回到老家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我们家老院子里早已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家族的人和乡亲们。
车门打开,我哥抱着骨灰盒我抱着照片下来,院子里的人呼啦跪倒一地,哭声一片,我和我哥走向摆在堂屋冲门的棺材,我双腿打颤走路踉跄几欲摔倒,多亏我家族的两个兄弟扶住。
我们兄弟三个将父亲的骨灰撒在棺材里,又将父亲的一些遗物放入棺材,当我们村主持白事的顺子大爷高喊“孝子叩首,封棺”时,在“噼里啪啦”钉棺材钉子的声音中,悲伤的情绪达到顶峰,哭声震天。
等一切完毕,人们散去,已深夜十一点多了,按照风俗孝子要通宵守灵,我两个姐姐也坚持守灵,我和我哥把族里的兄弟们劝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我们姐弟五人。
我们家堂屋是四间房,外边两间,加了隔层里面两间,我父亲的棺材放在冲门的中间,东边靠墙有一张床,是我父母平常休息的地方。
东边墙上在墙壁里挖了个小墙厨,早些年我爷爷在的时候,在里面放点点心、一瓶酒之类的,我爷爷临睡觉之前,喝口酒吃块点心的都伸手可及。
我爷爷去世后,我爹搬过来住,也继承他父亲这一传统,尤其我父亲酒瘾烟瘾很大,经常晚上在床上抽着烟,就从墙厨里拿出酒瓶抿上一口,他把烟也习惯放在墙厨里,而不是靠床的桌子上。
九十年代后,我们姐弟反对我父亲这一恶习,几次要把墙厨堵死,我父亲坚决反对,按我们家老三的话,咱爹对这个墙厨有一种谜之的迷恋。
后来我大姐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买了“梅兰竹菊”四幅条屏画挂在东墙上,其中那幅“竹”画正好遮挡住墙厨,认为有画挡着墙厨,我父亲开墙厨的门不那么方便,可能好一些,至于起没起作用,因为我们姐弟常年不在家,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晚上就剩我们姐弟五人后,议论起我爹的治疗方案是否得当。我大姐说,父亲的一些不良生活习惯,是得癌症的诱因,我们几个也附和着大姐说了父亲的不配合治疗等等,大家七嘴八舌,有点“声讨”刚去世的父亲的架势,尤其我说,大半夜里还从墙厨里摸出酒来喝一口,不得病才怪。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就听“咵嚓”一声响,那幅遮住墙厨的“竹”的条幅从墙上掉到床上。
当时我们五人都围在棺材周围,离靠在东墙的床最少也有两三米的距离,由于是深冬,门窗关闭很严,不可能有风吹进来,关键是那“梅兰菊”三幅条屏仍旧好好地挂在那里。
我赶快爬上床,拾起那幅“竹”画,发现上边的系绳完好,根本没有断,我又抬头看墙厨上方挂绳子的钉子,也好好地在那儿,我用手摸了摸钉子,没有松动的迹象。
我又突然发现,本来应该关得很好的墙厨的两扇小木门中间裂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尤其右边带有把手的那扇门(我爹开墙厨都是先开这扇),明显凸出来。
我打开橱子,发现里面有半瓶酒、两包烟、几盒散落的火柴,还有一本已泛黄的父亲经常翻阅的《三国演义》。
我赶快对他们四个说,都别说了,咱爹生气了。说实话,我们当时倒没有什么惊慌害怕,毕竟是自己的亲爹,但那幅“竹”画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是巧合啊,还是别的原因,到现在我们也想不明白。
我父亲去世第二年的清明节,我没有回老家给我爹上坟,一则工作比较忙,二则我认为生前尽孝即可,对于一些繁文缛节看得不重。
但我老婆比较注意这些,说你既然不能回家给咱爹上坟,那也应该到外边冲着咱老家的方向给咱爹烧点纸吧。
我一想人家儿媳妇都这么有孝心,我这当儿子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说实话我当时有应付的心态。于是在清明节的黄昏,我带着黄纸走出家属院,寻思找个地方烧点纸祭奠我爹,我老婆带着闺女非得跟着。
我们家住在市区,周边车水马龙,很繁华。我这个人脸皮薄,不大好意思在人多的地方烧纸,就走出很远,找了离路边比较远的寂静无人的几棵松树下给我爹烧纸。
时隔十几年了,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天我虽然穿了件风衣,但天气很好,一点风也没有。
我点着黄纸后,既没有跪下磕头,也没有念叨几句祭奠的话,而是站起来点着一颗烟吸上,等着纸烧完赶快回家。
突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本来烧得好好的纸,有一片带着火苗腾空向我脸部飞来,我惊慌失措赶快往回退。
我老婆带着孩子站在路边没有进来,她看到这一幕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说赶快跪下。我“扑通”跪下,那片纸也缓缓地落在火堆里。
我是个十足的唯物主义者,对鬼神之说历来嗤之以鼻,要说那天我爹“显灵”怪罪我不恭,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可那天一点风也没有,我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我穿着风衣,点着纸后站起来时,带动的风使纸片飞起,可我记得是站起来点着烟之后纸片才飞起,多少有一点时间间隔,要说我抽烟带动的风,那未免太牵强了。
过了几天我上我大姐家去,和她说起此事,我大姐笑着说,活该,咱爹生前最疼你,你不回家给他上坟也就罢了,烧个纸还吊儿郎当地吸着烟,还不给他一颗,他不生气才怪。
我姐是高知分子,还是某大学附中的校长,按说更不会相信这些,她这样说,我认为她是嗔怪我没有跟着她回老家上坟。
还有一件事纯属巧合,我爷爷是1983年腊月二十六去世,而我爹恰恰是2003年腊月二十六去世,他爷俩整整相隔二十年,一天都不差。
本来腊月二十三早晨医院已通知我们姐弟说我父亲快不行了,让我们做好准备,但我爹硬是又撑了三天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按我娘的话,你爹在等时间。
鬼神之说不要说我不相信,现在公认的说法也是子虚乌有。古人云“觉宇宙之无穷,识盈虚之有数”,我们现在连“盈虚之数”也未必能把握,遑论“宇宙之无穷”了,很多东西也不能完全用巧合解释,只是现在的所谓科学解释不了而已,不过对先人存敬畏之心还是有必要的,既然有些风俗历千年而不衰,说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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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景梅寒(笔名),山东人,标准的70后,农家寒门学子,愿意写点东西,多篇文章曾在省级刊物和行业报纸发表。
本文编辑@情感学院院长